他进诊所的时候,她正站在地下手术室的灯箱前看片子。
x光下的颅骨轮廓被切成几道白线,红笔标记的位置是杏仁核旁的新型感应节点,还标记了数个行为调节区的清除范围。
他其实看不太懂,只记得刚刚她跟卫瑾提过几句,什么感应节点、行为调节区……
听起来不像手术,更像某种拆除程序。
伊轻轻看得很专注,像是在思考怎么进行得更干净利落。
「这是什么要开刀?」
她没转头,只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凌昀晏。
见到他,她不意外,挑了挑眉不说话,继续专心于她的x光片中。
「你来干嘛?」
卫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,干净利落,没有明显敌意,却也没有欢迎的意思。
凌昀晏转头,看见他提着一盒还未解封的器械箱,白衣在冷光灯下显得特别刺眼。
他没马上回话,只是看了伊轻轻一眼,她没理他,继续研究那片颅骨影像,像是听不见,也没空管。
他只好往前走两步,「……顺路。」盯着那副x光片,装作没听见语气里的挑衅。
卫瑾笑了一下,没拆穿,但也没放过他。
「顺到手术室?」
他把器械放在桌上,语气听不出嘲讽,只像是在叙述一件事。
凌昀晏不想回,但那句话卡在喉头,不吐不快。
他向灯箱上的影像轻微抬起下巴,开口:「这是什么刀?」
卫瑾停下动作,瞥了他一眼,还是解答他:「这是从前额叶切除术变形演化出来的,非法操作。」
凌昀晏眉头皱起,没回话。
「有人叫它——『灰窗切除』。」卫瑾接着说,语气轻得像在谈论某种古老的病理学模型,「因为受术者术后的情绪反应会被大幅削弱,就像被关进一间没有感觉的房间。窗子还在,但外头什么都看不清,只剩灰色。」
凌昀晏没出声。
他的目光还盯在那几道红笔划过的区块上,明明看不懂,但那几道红笔像是直接划在他心上。
他忽然想到她昨天的表情——那种理所当然的冷静,像是对活体动刀也不过是在修补某种坏掉的装置。
「你们……还接这种刀?」他语气低哑开口,以为伊轻轻只是做些帮人缝缝补补的刀而已,想不到还有这种……
「他们出得起价,我不做,别人也会做。不如让我来动这一刀。」
伊轻轻好像终于研究完了,转过身接过话头,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某台机器需要拆开维修。
他盯着她,目光没移开半分。
「病人是谁?」
「某个官二代,有攻击性人格,杀过人但没被公开。家族不想让他进监狱,也不想他出丑,干脆直接送来做手术。」
她说完,把手里的片子插进板夹,转身就要进入准备区。他握住她的手腕。
「你这不是医疗……这是摧毁。」
她回头看他,眼里没有怒意,只有某种冷静的疲倦。
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?你不是说过——我最擅长切掉人类多余的部分吗?」
他怔住。
那句话像是直接从他脑子里被挖出来。
可他根本没说过。
那不是他的话——是她,对卫瑾说的。
那时他连话都说不了,只能躺在手术台上,被麻药困住。
他没回应。
「氧气浓度调到你习惯的百分比了,钳子改成你前几次用的型号。我顺便备了神经反射监控机,你想不用也可以。」此时卫瑾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。
伊轻轻看都没看他一眼,「谢了。」
卫瑾把器械放下,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她手腕——凌昀晏刚刚握过的位置。
他没问,也没说什么,只在她走进无菌门之前,轻声补了一句:
「手稳一点,这台刀要是出问题,你的麻烦比我多。」